沈從文在《邊城》里,寫翠翠的爺爺擺渡不收費用,翠翠爺爺?shù)牡讱馐恰拔矣辛丝诩Z,三斗米,七百錢,夠了”。
因為渡頭為公家所有,翠翠爺爺?shù)墓ゅX是公家支付,故過渡人不必出錢,否則就是收了兩次錢。
那個時候并不算富裕,為什么公家要支撐一個渡口的費用?
這讓筆者想起了小時候,附近河道的一個渡口。沙潁河是淮河的主要支流,平日里流水涓涓,清澈見底,卷起褲腿就能過去,那時候推著自行車過河的很多,但是到了汛期,河水變成黑色,洶涌而下,寬寬的河道都被淹沒,這個時候再過河,就要靠人擺渡了。
這個渡口平日是隱形的,只有汛期才會出現(xiàn)。用的不是竹竿,而是在河道兩邊綁一根繩子,擺渡人就拉著繩子來往兩岸。
在這個渡口筆者第一次坐船,從北岸到南岸去趕廟會,親戚們都會借廟會聚在一起,很少有人愿意錯過這樣的熱鬧,渡口上人頭洶涌,爭相擠進船上,我就被擁擠著上了船,也有人不敢上船,害怕那湍急的河水,在船上,看見浪花里卷著黑泥,確實有些害怕,到了對面后,一些膽子大的,還要坐船回來再坐一次。
坐這樣的船是不要錢的,但并不免費,是要渡口覆蓋范圍內(nèi)所有人均攤。
到了農(nóng)閑時節(jié),擺渡人到鄰近村莊,撐開口袋,到每家每戶收麥子,給多少沒有要求,全看主人自愿,闊氣的會多一點,小氣的會少一點,不給的也有,擺渡人不會說什么,會繼續(xù)到下一家。
這些村民中,有人用到了渡口,大多數(shù)是沒有用到渡口的,但他們都覺得擺渡人來收糧食,是一項權利,畢竟人家付出了勞動,畢竟可能有一天要去渡口。
不按次收費的還有理發(fā)匠,那時候每個村子都有一個理發(fā)人,村民理發(fā),都不收錢,不管什么時候來理發(fā),理完就可以離開。理發(fā)人按年收費,不管理發(fā)次數(shù)多少,收費是一樣的。
在一些山區(qū),村莊人口比較少,理發(fā)人隔一段時間會來一次,給需要理發(fā)的理發(fā),也是按年收費。如果某一次錯過理發(fā),并不會減少費用。
那時候還有一些戲班,他們可能是唱大戲的解體后(唱大戲是要村代表出面提前預定),自行到一些村莊去演出,自己搭一個簡陋的舞臺,甚至就在地上表演,有簡陋的道具。這些戲班表演前,都會到村子里收糧食,和擺渡人收糧一樣,每場演出可能只有幾十人圍觀,但大家都會給點糧食,讓遠方來的藝人能生活下去。還有一些玩把戲的,也會走街串巷,他們往往會牽著一只猴子,吸引小孩子跟在前后,顯得很熱鬧,收糧食的方式也跟擺渡人一樣。
正是由于村民們集體支持,孩子們才能隔三差五看到唱小戲玩把戲的,享受鄉(xiāng)村藝人帶來的新奇。
為什么不單次收費呢?按次收費才合理,讓沒有使用的也支付費用,似乎不大合理。按次收費是現(xiàn)在的通用規(guī)則。
現(xiàn)在回溯當時,可能是為了便利,比如擺渡人和理發(fā)師傅,都是鄉(xiāng)村社會必需,他們承擔的是覆蓋范圍內(nèi)所有人的責任,而不是單次責任,因為流動性不強,人員相對固定,可以按年收費,反而更加方便快捷。也有不得已的原因,來往藝人的收費方式,相當于娛樂費用實行共攤制,因為只有圍觀的那部分人,很難承擔得起這些藝人的費用,向圍觀者收費也很難。擺渡也是如此,一年如果收費場景少,單個收費就會比較貴,也很難養(yǎng)活一個擺渡人,單次收費就不如共攤收費劃算。這可能也是翠翠爺爺值守渡口公有的原因。
向整個村民收糧食相對容易,家家戶戶都有糧食放在屯子里,只有這樣才能支撐公共服務,這是鄉(xiāng)土社會的隱形契約,沒有享受服務的,也要為此支付費用。
校對:王錦程